水瓶尼克的傳統建築

2015年12月17日，個人有幸與一些台大的同學、關心文化資產的朋友一起為這座古厝留下一些紀錄，為它可能的未來做些努力！為了能夠再多幫點忙，趕在暫列古蹟後的第一次會勘之前完成了這篇有關「培蘭居」建築彩繪的報告，今日將它分享給大家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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傳統建築中的彩繪研究主要在兩個方面：一是彩繪內容題材的解讀，另一個則是彩繪匠師風格與畫派的研究。以下的內容也針對這兩個面向來分享一些自己的觀察所得！

 【彩繪內容題材】

 一、前廊壁面彩繪

 培蘭居的前廊沒有延續正廳內的木構架結構，而是以磚牆與正立面的拱圈結構結合，在圓光門(拱門)上形成了一堵磚牆，匠師以白灰壁做彩繪的方式處理這塊前廊上的牆面，並強化了主線空間的重要性。

 左牆：左右兩幅彩繪的構圖方式相同，硬摺式書卷的框形中書有二字，再加上背景的兩件器物裝飾。
左牆上書『南樓』二字，指的是「南面的樓房(樓閣)」，我們可以在杜甫《登兗州城樓》的詩句中看到相似的文字運用：「東郡趨庭日，南樓縱目初。浮雲連海岱，平野入青徐。  孤嶂秦碑在，荒城魯殿餘。從來多古意，臨眺獨躊躇。」

 右牆：右牆上書寫的是『北郭』二字，指的是「北面的城郭」，與左牆相呼應。我們也可以在李白《送友人》的詩句中看到相似的文字運用：「青山橫北郭，白水遶東城。此地一為別，孤蓬萬里征。浮雲遊子意，落日故人情。揮手自茲去，蕭蕭斑馬鳴。」

 這兩幅壁面彩繪作品目前保存狀況尚稱完好。

 二、正廳大門門面彩繪

正廳大門上方的門楣與餘塞板上目前都還留有彩繪作品，可惜保存狀況不甚理想，有部分餘塞板目前已看不到內容，很有可能以前也有彩繪。 

以下分項說明其彩繪題材內容。 

1. 門楣左側垛仁-『堯聘舜』... 

這是一般裝飾中常見的套組『四聘』題材之一，主題表述的是明君聘賢臣的意涵。
在門楣左側(以房屋座向為準)的垛仁是「四聘」之一的『堯聘舜』題材，講的是「舜」孝感動天，堯帝也深受感動而聘其出仕，最後甚至禪讓帝位的故事。

 2. 門楣右側垛仁-『文王聘太公』...

門楣右側的垛仁彩繪同樣是「四聘」之一的題材-『文王聘太公』，講述的是周文王聘請姜太公的故事，這個個是題材有時也會題為「渭水聘賢」之類的名稱，這是因為姜太公垂釣餘渭水之濱的緣故。

3. 門楣中央垛仁-『培神養氣如入芝蘭』與上方餘塞板『培蘭』二字。

門楣中央的垛仁書有-『培神養氣如入芝蘭』的字句，以培蘭居的名稱為起始與結尾所寫的門額字句，可呼應其上方餘塞板中的『培蘭』二字。

門楣中央上的餘塞板，以單色墨畫有硬摺書卷(與兩側壁畫類似)、中書『培蘭』二字，書卷兩頭還飾有花鳥。

 三、左牆木構彩繪 

培蘭居正廳的左右棟架以圓形磚柱搭配木構件組成，非常特別。 
在主要木構架的下方、木板壁的頂部的一支橫枋，高度與神龕面(正廳主面)的大楣高度大致相同，這同樣高度的三面大枋皆施以彩繪，從大門入內後就形成了映入眼簾的三面圍繞彩繪表現，顯見匠師的用心！

 側牆的橫枋穿插於柱間，形成了四段的構件彩繪，最靠門口的構件與下方的房門間上檻間還加了一塊餘塞板，也同樣做了彩繪裝飾。所以，整個立面上可以看到有五個區塊的彩繪作品。（主要木構架上未見施作彩繪畫作）
左右兩側的裝飾題材以對稱、同性質的內容作布局，遵守了一般在裝飾佈局上的傳統特質。 

 以下依門口往內的順序逐一介紹。

1. 第二幅彩繪-『八仙』之一（下圖-上）...

橫枋上第一幅的彩繪內容是八仙的題材，主角是李鐵拐與何仙姑二人。有象徵八仙賀壽、仙人保佑居家平安的意涵。

1-1.『喜上眉梢』（下圖-下）...

橫枋第一幅彩繪下的餘塞板，其畫面內容以梅樹搭配兩隻喜鵲呈現，採用諧音的方式暗喻「喜上眉梢」之意涵，是常見的花鳥類裝飾題材。

 2. 第二幅彩繪-綬帶鳥與燕...

橫枋上第二幅的彩繪以樹上的兩隻鳥禽構成，右側為綬帶鳥，「綬」字與「壽」同音，用入畫中常有代表長壽之意。左側為燕，則常有夫妻恩愛的寓意。

3. 第三幅彩繪-『羲之愛鵝』

文人的特殊喜好是常見的裝飾題材之一，常有稱為「四愛」的套組表現方式。這幅就是此類題材中的王羲之喜愛鵝的主題，歷史上亦曾有王羲之寫經換鵝這樣的美談傳說，為人稱頌。

4. 第四幅彩繪-『代子立朝』

類似題材較為常見的是『帶子上朝』，本幅彩繪落款卻是『代子立朝』極為少見，不過其所表現的寓意應是類似的，有父子皆在朝為官、達官顯要之意。
松與鶴的組合常題為「松鶴遐齡」有長壽之意，常與右側棟架上的竹鹿彩繪題材配對呈現，此幅畫具有雙重的意涵。

這幅彩繪畫作也是所有裝飾畫作中較為特殊的一幅，它的垛頭(邊框)較其他畫作特別，是以蝙蝠為主的裝飾邊框。而且，還有題字（代子立朝）與落款-玉英筆，甚為特殊。可惜，一時還無法查出落款者的背景資料，究竟是匠師或是書法名家…等。

四、右牆木構彩繪

同樣依門口往內的順序逐一介紹。

1. 第一幅彩繪-『八仙』之一 ( 下圖-上 )

第一幅的彩繪同樣是八仙，主角是漢鍾離與劉海(戲金蟾)二人。

1-1.『一路連科』 ( 下圖-下 )

本幅彩繪畫面內容以盛開的蓮花搭配一隻鷺鷥構成，同樣是採用諧音的表現方式，題名為「一路連科」，有祈求科舉考試一路順暢、連連過關，獲取最高功名之意涵。 

 2. 第二幅彩繪-『一甲一名』

第二幅彩繪畫面是鴨在池邊戲水，與對面(左側)的棟架彩繪主題同為鳥禽的配對表現。有人稱「鴨」與「甲」諧音、或有稱鴨字的偏旁為「甲」，皆有以「鴨」代表科甲功名的裝飾表現方式，稱為「一甲一名」。這也表達了世人對於狀元及第、在朝為官的期望。（期許家中有人高中功名）

3. 第三幅彩繪-『淵明愛菊』

第三幅彩繪也是同屬於文人喜好的裝飾題材表現，與對面(左側)的棟架彩繪主題做配對。主角是喜愛菊花成名的陶淵明，除了常見的人物與花卉之外，畫面中還出現了鶴與太陽，也有暗喻「一品當朝」之意涵。（鶴為清朝文官一品的補子圖案，太陽則寓意朝廷）

4. 第四幅彩繪-『逐鹿高昇』

第四幅彩繪的畫面內容以中竹林與雙鹿做表現，「竹」與「逐」、「鹿」與「祿」同音，是採用諧音(同音)的方式表現畫作的意涵，期盼功成名就、步步高升，也是常見與松鶴做搭配的裝飾題材。

 五、正廳神龕面彩繪

正廳的正面主牆是木作的隔牆，其間立有二柱，左右是兩個出入的門戶，中央是神龕主牆面。神龕面中央現況嵌有常見的玻璃彩繪，背面未施彩繪畫作。其上方的大楣留有原始的彩繪作品、設色古樸。整個大楣被區分為三個區塊，神龕面上方的大區塊則又分成三的小區塊，形成五幅彩繪作品的表現樣貌。

以下依建築物座向，由左往右的順序逐一介紹。（畫面上的由右而左）

1. 第一幅彩繪-『丹成九轉』

這是左門上方的門楣彩繪，畫作上題有「丹轉九成」。落款題名的原意是指道家煉丹、苦心修練終得成九轉金丹。所以，也拿來比喻歷經長期不懈的努力終能有所成就之意涵。這樣的彩繪裝飾題材在現存的彩繪畫作中較為罕見。

2. 第二幅彩繪-『金玉滿堂』

大楣中段彩繪的左垛仁內容以兩隻金魚（一黑一紅）優游於池中的畫面呈現，此種水池或魚缸中的金魚畫作，常用以寓意「金玉滿堂」，是很適合用在民宅的裝飾題材。

 3. 第三幅彩繪-『福曜常臨』

大楣正中央的垛仁書有『福曜常臨』四字(金色)，有福星守護、常保家中福氣滿門之意涵。題字的起始端有年代落款「甲寅喜建」(1914年)，末端則有「主人偶筆」的落款，可惜沒有具體的人名可供進一步研究。

4. 第四幅彩繪-『喜上眉梢』

大楣中段彩繪的右垛仁內容以一隻喜鵲棲息於梅樹上呈現，採用諧音的方式表現「喜上眉梢」之意涵。

5. 第五幅彩繪-『太白醉酒』

這是右門上方的門楣彩繪，畫作主角是一名身著官服的文士，手舉酒杯、旁有一童子服侍，很容易地讓人想到了好飲的李白，與其「舉杯邀明月」的佳句。 ( 不過，畫中的李白應該是還未醉酒的 )

六、其他

除了以上幾處之外，還有幾個常見的裝飾位置也有作品留存，以下分別說明之。

1. 燈樑彩繪-『雙鳳牡丹』

正廳的燈樑上也有彩繪裝飾，甚至有局部看起來似是貼金表現的。燈樑中央繪有牡丹花朵，兩側各有鳳鳥一隻，形成雙鳳朝牡丹的表現。

 2. 中脊桁彩繪-『五福臨門』

中脊桁彩繪也是常見的彩繪表現位置之一，不過，在培蘭居的正廳中脊桁上的彩繪並不是用常見之八卦題材。繪有底框(包巾?)的中央部位四角繪有蝙蝠，中央以螭虎造型書成『福』字，整體呈現了「五福」的樣貌，寓意『五福臨門』，這樣的表現方式也算是少見的。

中脊楹兩側也有彩繪裝飾，以硬摺的包巾方式為底，上繪有花卉(牡丹花)的裝飾圖樣。 

【彩繪匠師與風格】

「培蘭居」的彩繪之中僅有一幅可見匠師的落款，據屋主家人表示彩繪未曾整修過，據此可知，雖然上面未見時間的落款，這應是最初的彩繪匠師落款無誤。可惜的是，這位匠師並非目前相關研究中已知的彩繪匠師之列，無從得知其相關的背景資料，甚為可惜！（不過，雖然可能沒有重大的整修，但現場所見的彩繪中有部分似乎有被重新描繪或修部過的跡象）

筆者當天初見此處彩繪的第一印象即有相似之感，深思之後發現，會有這樣的感覺是因為它的某些內容與同在蘆洲的市定古蹟「蘆洲李宅」有相似之處。
個人對『蘆洲李宅』有相當程度的深入研究，從最早期受邀協助李重耀建築師進行部分作業，到後來又受前蘆洲李宅基金會董事長嚴秀峯女士之邀，出任基金會辦公室主任，協助處理修護工程督導、開館與經營管理計畫、志工管理與發展計畫等等。其後又以志工身分長期協助基金會與館務工作，並主動投入長期的研究、撰寫「蘆洲李宅」的專輯，後來由基金會將成果中的部分內容出版成《蘆洲李宅志工導覽手冊》一書。（持續參與諸多相關事務長達二十餘年）
「蘆洲李宅」的原始彩繪作品並未留下畫師的落款、作者不詳，僅留有年份的落款-丙午年季秋(1906年)，比培蘭居的甲寅年(1914)早了八年。

以下說明個人認為的幾個相似之處：

1. 垛頭用色-

「培蘭居」的彩繪中，有許多幅畫作的用色古樸，在台灣目前可見的彩繪中算是少見的，而且年代也算是較早的。（多數的老彩繪都被重繪過了）
其古樸的用色風格與「蘆洲李宅」的早期彩繪非常相似，讓人不禁有所聯想，他們是不是同一匠師(匠派)所做的呢？

「蘆洲李宅」的彩繪 - 金玉滿堂。 

2.『丹成九轉』的彩繪 

這個彩繪題材在台灣現存的建築彩繪中相當少見，或者該說筆者從未在他處親眼見過，當然也有可能尚未被發現或筆者見識不夠廣！可是，類似的東西卻出現在「蘆洲李宅」正廳大楣正中央的垛仁畫作之題字當中。筆者當年在做「蘆洲李宅」的彩繪研究時曾經查過，「蘆洲李宅」的這幅畫作題材也是相當少見的故事，因為它主要流傳在中國地區，類似意涵的表現台灣匠師用的是其他的故事(王質爛柯)。
再加上前述用色的現象，個人參照其他研究者的文章論述內容，推論「蘆洲李宅」的彩繪匠師應該是來自中國，也就是一般說的唐山司傅。
在「培蘭居」看到同樣的字句出現，著實讓人感到意外與興奮。

3. 其他彩繪-

「培蘭居」中正廳神龕面的彩繪-「喜上眉梢」，相同的手法也出現在「蘆洲李宅」正廳門楣彩繪的左側『盒子』位置上。有相似之處！而神龕面的另一幅彩繪-「金玉滿堂」，這一幅不僅畫面布局相似，甚至連作畫的手法都非常神似，令人不得不有很多的聯想！

上圖- 培蘭居，下圖-蘆洲李宅 

基於以上幾個特點，或許可以大膽假設(推論)，這兩者可能是同一匠師或是同一派匠師的作品（時間差距八年）！「蘆洲李宅」的早期彩繪，在台北地區的現存完整彩繪作品中可算是年代極早(也可能是最早的)，個人覺得是極有研究價值的，可惜未有畫師的落款無從查考。

如果能透過「培蘭居」或其他個案找出相關的線索，研究出台北地區這個年代甚早的彩繪匠師(匠派)，對北部地區(台灣)的彩繪研究應該是極有價值的！

無論未來古厝名運如何，個人認為應該要對這些彩繪做更仔細的紀錄，作為未來相關研究者之基本素材，為可能的研究留下寶貴的基礎資料！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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後記

2015年12月17日，個人有幸與一些台大的同學、關心文化資產的朋友一起為這座古厝留下一些紀錄，為它可能的未來做些努力！

為了能夠再多幫點忙，趕在暫列古蹟後的第一次會勘之前-2015年12月28日-完成了這篇報告，交給了台大的同學與業主。匆忙之中稍有疏失，所以後來有做了一些些小調整，而成為今日分享給大家的這篇文章。 

意料之外的是，相關文書資料直到上個月底的一場會議中才被提出，早知道沒那麼趕的話，或許可以再多找點資料查證比對，讓內容更充實。不過，據認識審查委員的朋友之處輾轉得知，我這篇資料的內容並未被使用上，原因不詳！(倒是用了數張我拍的照片)
只在報告中提到了說…彩繪亦有可觀之處，值得後續深入研究…等等字眼。
這倒也是奇怪，報告人既然提到、知道彩繪有深入研究的價值，為甚麼沒把這篇報告的內容提出來呢？
不過，當天倒是提到了另外有一位「老師」寫的一些東西，不知道是哪位老師作品，很想拜讀一下！…

也無妨！我本來就不是喜歡沽名釣譽的人，只希望能幫忙做點事，我的名字有沒有被提出來，或是我的報告有沒有被採納，都不是最重要的！若是這座古厝能有好的結局，大家都會鼓掌叫好的。 不是嗎？

新的建築個案沒有資料可以抄用的(本篇是第一砲)，完全是自己的觀察與研究心得，還請諸位前輩、先進不吝賜教指正！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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